明月何处有

鬼捕司拢共可怜巴巴的四个人，张开的结界却将偌大金陵笼罩住，杀红了眼的人与兽根本不会因为这点阻挠就消停下来，他们猛烈撞击着透明的空气墙，试图在上面凿出一个洞，继续这番同归于尽的争斗。

楚长天并不算十分了解粟离，但楚长天见粟离时，他是清风朗月一般的男子，虽处红尘俗世，却波澜不惊，呆在他身边，如苍山日暮，风雪夜行时，忽遇一间覆雪白屋，屋中有灯，静候归人。

是绝无仅有的温暖。

可现下，面前的善鬼已经弃了“善”这一字，只剩下鬼形，飞扬柔顺的皮毛沾了血，全是斑驳的殷红，伸出来的利爪抠入泥土中，尖端还串着两颗人头，眼睛则是浓墨般的漆黑，流金泻银似的阳光都照不进去。

那般优雅雄伟的身影此时只是被杀戮支配的利器，仰望时让人难过。

萧愁克制着性子，没闹出什么特别大的动静，他见楚长天已经出手控制了局面，便连招呼也不打，卷起粟离庞大的身躯，从众人视野中消失了。

经过今夜的事，萧愁心里也有点不痛快，他已经强制自己去遵守这世间的规则，但这规则未免太不讲道理，已经触及他的底线，可楚长天却像是在这样的规则中身处久了，竟然生出一种同化来。

在楚长天的事情上，萧愁可以放下很多执着的东西，譬如记忆，譬如仙缘，但若一个人从骨子里就变了呢？

粟离的兽身离开了杀意冲天的小巷，不一会儿就消散成烟，重新恢复了人形，这时候正被萧愁一只手托着，腰向上弓起，头跟四肢朝下……偏偏萧愁走路也不好好走，颠簸的有点想吐。

粟离挣扎两下，萧愁头也不抬，冷哼一声“醒了？”

粟离其实没受多少伤，要不是他自己一开始不愿意大开杀戒，也不至于吃亏，那群乌合之众里，也就几个百十来年的修道人棘手些。

只是善鬼不大能沾血，他们的习性就注定了厌恶这种大荤大腥的东西，碰上一点都觉得不舒服，像这样瓢泼上去的……粟离已经难受到了极致。

“嗯。”粟离应一声落了地，他们正站在鬼捕司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前，这地方看起来特别可怜，像是专门供流浪猫狗送终的。

萧愁将粟离放在此处，让粟离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命到尽头，连一亩三分的墓地萧愁都给自己备好了。

“你先进去，别碰坏任何东西……泽……长天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，”萧愁说着，自己好像并不打算进去，“我还有事要解决。”

“……你不怕我跑了？”粟离将自己散乱的头发重新扎好，笑道，“我可是个疯子，行为不由自主，谁的命令都不会真正遵守。”

“随你。”萧愁老大不耐烦，“再闹，打断手脚就是了。”

“……”这么多年，脾气半点没改。

另一个心里埋了磷，一点就着还扑不灭的人正站在客栈门口，楚长天望着这条长街上所有无畏的牺牲……年轻的性命顷刻间没了，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义，甚至不是为了他们当初从军时的一腔热血，纯粹为了一人贪欲……

没了攻击的目标，周围乱成了一团，各种愤怒之下的言语声声入耳，不是指责鬼捕司妄加干涉，就是说“非我族类其心当诛”。

甚至有杀意未尽，蛮不讲理的人，直接冲上前，将豁口卷刃的刀架在楚长天脖子上，楚长天的魂锁在身体里“簌簌”作响，然而表面却看不出来。

“干什么干什么？”楚长天用手推开刀刃，“鬼捕司阻止你们找死，还阻止错了？这位大哥，你看看手上的刀……都快成锯子了，你拿它威胁我，是打算众目睽睽之下，花一两个时辰将我脖子锯开？”